2、
1940年,宜昌
一个身形佝偻、面色灰黄,满头白发的老头,正挥舞着锤子,用尽全力,将家里仅剩的一根皮条,锤成了绒。
他哆嗦着双手,把皮绒放在火上烘烤了一会,急不可待地往嘴里塞。
饿!太饿了!此时的他双眼通红,活像从地狱里来的饿鬼,只要能填饱肚子,什么都敢吃。
一口黝黑残缺的牙齿,用力咀嚼着连猪都不会吃的东西,奋力往嗓子里咽。
他叫陈祖德,实际上才40岁,是出了名的大烟鬼。饥饿感刚刚消失,他就急忙跑出去乞讨,期盼有人能赏点钱给他抽几口。
可是他遭遇到的只有路人的啐口水,骂他是连老婆都能被人随意占便宜的“活王八”。
陈祖德的烟瘾又犯了,眼泪和鼻涕混合起在一起,涂了满脸,他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在这个世界上,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陈祖德的一生,因大烟得福,又因大烟而活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1900年,是庚子年。
老人们传说,庚子之年,必有大灾。
但富户老陈家,却满门欢喜。陈家三代单传的男孩诞生了,全家人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到了这个叫陈祖德的孩子身上,倾尽所有细致呵护。
而在此时,八国联军已经打到北京城外,慈禧太后早就换好了便装,裹挟着皇帝仓皇逃出了紫禁城。
腐朽的清庭摇摇欲坠。
上个庚子的1840年,英国人用鸦片打开了中国的大门,老陈家正是走上了贩卖鸦片的道路,而发家致富。
此刻的陈家人还不知道,他们做下的恶行,将全都报应到陈祖德的身上。这个孩子的未来,如同命运多舛的国家一样,被鸦片荼毒了个彻底。
“少爷,别放过这小子,打打,使劲打!”
土坡上,两个十几岁的男孩正打架,一名衣着光鲜的光头男孩,正骑在另一名男孩子的身上狠狠地挥动拳头。
他就是陈祖德,在家人的宠溺之下,打起架来不要命,手上的狠劲儿仿佛要杀人。
边上围观的孩子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的,只有陈祖德的仆从,那个面色枯黄身材瘦小的小海子在不断地呐喊助威。
见少爷占了上风,小海子小圆眼珠骨碌碌一转,偷偷把一块砖头递到祖德的手上。
陈祖德顺手接过来,狠命地往地上男孩的脸上一拍,顿时鲜血迸溅。
那男孩当场昏死过去,一个小女孩尖叫着冲了过来,大声哭喊:“我表哥死了,你杀了我表哥!”
陈祖德一愣神的功夫,马上就被小海子给拉起来:“少爷快跑!”
所有人顿时一哄而散,唯恐惹祸上身。
就在这一瞬间,陈祖德却记住了那女孩**俊俏的小脸,心里一颤,又马上扭头跑回家。
几天之后的晌午,佝偻在榻上的陈家老太爷,过完大烟瘾后,缓缓咳出一口浓痰,转头对儿子说:“祖德越闹越不像话了,这次还好没出人命,再这么闹下去,咱家就是有座金山也不够他祸害的,早晚要吃‘断头饭’!我看,是时候给他娶个媳妇,让他收收心了。”
陈祖德的爹连声赞同,垂手而退。
谁承想,这从小顽劣叛逆、不服管教的陈祖德,竟对娶媳妇的事儿没有丁点反抗。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娶就娶镇上最漂亮的姑娘——那个差点被他打死的男孩的表妹,李秀娘。
为了陈祖德的婚事,陈家找来了镇子上最有名的媒婆。
那媒婆一张嘴,便把事情挑明了:“陈老爷,您家少爷的本事可是镇上有名啊,去李秀娘家说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这事儿我可不敢接。”
陈家听得出媒婆话里有话,当场表示,只要能办成,聘礼、彩礼、谢礼、酬金,全都不在话下!陈家有的是钱。
几天后,媒婆带来喜讯,这事儿有门儿,但李家的聘礼要整整十担烟土,也就是一千斤未经熬制的大烟!
实际上,这种东西就是凝固后,未经加工的罂粟汁,学名“生鸦片”。有刺鼻的氨水味或陈尿味,被很多人贩卖、走私,获取暴利。
这在当时可是一笔惊人的财物,一担云南出产的上等烟土,几经周转运到宜昌后,价值将近一千至两千大洋。足够一个普通人家生活一、二百年的!
李家人不傻,李家这几年欠了一**债,如果能把女儿换成当下的硬通货鸦片,以后家里的生活就会陡然逆转。
陈家虽然趁钱,但拿出十担烟土,也算动了家底。
没过多久,陈祖德便如愿以偿,娶到了“美娇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