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赵晓晓想，楚霄楚厂长肯定是乐意帮妈妈的，他也有这个能力。
不过妈妈也肯定不会求到他头上。上辈子俩人明明互相喜欢，却硬生生错过了一辈子，说到底还是妈妈性格太要强了。
自己也是随了她的根。如果换成是赵晓晓自己，肯定也不愿意让喜欢的人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更别提开口求他。
大人张不了口，小孩子可就没那么多羞耻心了。
天还蒙蒙亮，秦梦雪就已经起床干活了。
生炉子、做饭、门口扫雪，生怕被两个妯娌挑出毛病来，等都忙活完了，天也大亮了，就去村上的小学打听收不收老师。
赵晓晓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借口说想出去玩，顺便在村子里熟悉熟悉环境。
爱玩是小孩的天性，秦梦雪也不愿意太拘着她，临走前还不忘嘱咐：“就在家门口玩啊，别跑远了。”
生等着秦梦雪走远了，赵晓晓生生跑了七八里路到了镇子的集市上，又挤在一个大人身边坐上了去县城的客车。
这时候小孩可以打免票，谁也没想到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敢自己坐车往县城去，都以为是哪个大人带的，居然也叫她混过去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水泥厂，赵晓晓累的蹲在墙根直喘粗气。
一看天色，已经过去一上午了。
“大叔，我找楚厂长，我爸是赵鹏飞，我昨天才来过的。”
厂长办公室。
大茶缸里冒着腾腾热气，麦乳精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赵晓晓闷了一大口下去，冻了许久的身子打了个寒噤，总算缓过来了。
楚霄还是不太敢相信。
“你跟你妈妈昨天才回了乡下，今天你就敢一个人跑过来？”
这孩子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认路的本事更是一绝啊！
“楚叔叔，你能再帮帮我妈妈吗？我妈才一回去，舅妈就要把她赶出来，我晚上还看见她偷偷在被窝里哭呢。”
“楚叔叔，我能想到的人里，就你最厉害了，求你再帮她一次吧。”
一个六七岁的女娃娃，头上扎着小羊角辫，脸蛋被风吹的红扑扑的，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蓄满了眼泪，一眨不眨的盯着你，充满了祈求之色，谁能忍心拒绝她呢？
楚霄尤为不忍。
尤其是昨天秦梦雪被拴在院子里形销骨立的样子，更让他心中抽痛。
“孩子，你姥姥家在哪？带叔叔去好不好？叔叔跟你妈妈其实是旧相识，叔叔肯定会帮她的。”
......
村里的小学正在放寒假，校长倒是还在，正扫雪呢。
看着一排排整齐的泥瓦房，还有院门口那根光秃秃的旗杆，秦梦雪感到眼眶湿热。
要是没嫁人就好了，要是没嫁人，她现在一定还能好好的当她的老师，何至于......
“校长，我来问问，你这还缺老师不？我......”
话还没说完，校长就挥挥手：“不缺，缺学生！我这学校里拢共就三十来个学生，我要那些老师干啥？”
虽然早已料到，秦梦雪还是感到一阵失望。
她又不死心，附近的几个村子都走了一遍，得到的答复大同小异，还有人说让她等来年开学了去镇上问问。
过了晌午头，拖着快要冻僵的身子回来。
刘美琴正坐在炉子边上纳鞋底子，炉子上正烤着地瓜片。
“咱们家城里人回来啦？出去感觉咋样？找着活没？”她捻起一片地瓜，吧唧着嘴一边吃一边道：“要我说啊，你离婚不是瞎折腾......诶你是不是因为生不出儿子让人给撵回来了？”
“对呀，那姓赵的可在厂子里当领导的，第一胎不是儿子，那也就没有后边的了。这也不能怪小赵是不是，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肚皮不争气，给他们家生了个赔钱货出来。”
“吃还堵不上你嘴！”梁秀珍推门从里屋出来：“你这话要是让凤玲听见，怎么想你这个当妈的？”
又对秦梦雪道：“冻坏了吧，快烤烤火，晌午吃饭没有？小小呢？咋没跟你一块回来。”
秦梦雪死鱼肉一般的苍白脸本来已经暖和过来不少，被这一句话吓得又惨白了几分，魂差点没飞出去。
“小小没在家？”她的声音急的变了调：“她说就在房前屋后玩的呀！到现在都没回来吗？”
梁秀珍也给吓了个够呛：“她不是跟你一块走了吗？”
秦梦雪当即飞奔出去，一边跑一边喊着小小。
村里上上下下都找遍了，就是不见人！
六七岁的孩子，能跑哪去啊！
一路跑一路喊，一直找到村口，风卷着茫茫的雪粒子，她软软的坐在地上，眼泪不知不觉的掉下来。
“妈妈——”
声音离的老远，秦梦雪一个激灵跳起来，只见前方白茫茫一片，一个大人抱着个孩子远远地朝她走来。
孩子正朝她招手呢。
秦梦雪揉了揉眼睛，跌跌撞撞的朝前跑过去。
“妈妈。”
“小小！”
脚下一滑，重重的跌了一跤，又赶紧爬起来，一把抱住女儿。
“你跑哪去了，叫我好找！”
“你能找得到就怪了，你闺女可了不得了，敢一个人跑到县城去。”
听到说话的声音，秦梦雪才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
只一眼，心脏就像被重锤敲了一下。
“楚......楚厂长。”
原本秦梦雪还以为小小去县城找她爸爸去了，结果她找的人是楚霄？
楚霄穿着一身厚实的劳保服，一米八五的身高也衬得衣裳精神，人更挺拔。
“我想着你或许会有难处，就想来看看你。”
没提赵晓晓求他的事儿，赵晓晓略微松了口气。
“我记得，你做的烤酥饼和凉拌菜都是一绝，也不知道退步了没有。”楚霄语气轻松，就像问候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秦梦雪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
“我，我都好，谢谢你啊，回见。”
十分的冷淡无情，可赵晓晓分明看到，妈妈的手指都被她自己掐红了。
一沓钞票忽然递到她面前，秦梦雪转身离开的步伐忽地僵住了。
楚霄说话的声音居然也有些磕绊了。
“这钱你先拿着，拿着，就当我，我，是我借你的，做点小买卖，以你的手艺，肯定很快就挣回来了。”
说完，也不管秦梦雪同不同意，直接塞进赵晓晓手里，扭头就跑了。三十好几的人了，跟个害羞的小伙子似的。
赵晓晓在心里叹气。
心道：你一个大老爷们跑什么跑？我妈还能把你吃了？活该上辈子你当不上我后爸！
“妈妈，这钱......要不，咱们收下？”
秦梦雪还是没说话，只是痴痴的看着前方白茫茫的一片。
赵晓晓决定自己做主把钱收下。
她甚至还生出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要是刘美琴那敢偷人的胆子和脸皮分一半给我妈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