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开年以来林府就是喜事不断,尤为受人瞩目的便是林家长子林城的婚姻,坊间人们口口相传,倒成了一桩美谈,林家多出长情之人,世家小姐们自然也是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女儿家才能不显山不露水地进了林家,或许在京城世家的眼里,儿女婚姻需要的只是权力或者利益相关,别的往往是不在意的,而在林家看来,儿女的婚事在于两情相悦,并不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可决定。
在林府看来第二件要紧的事也要到了——林卿欢的及笄之礼,便早早地差人去江南找了数十个名家绣娘进京绣了一身水蓝色的苏绣鸢尾花裙,即使是裙摆也是京中时兴的款式。因林卿欢不喜欢在戴着许多头饰,故而请了位老师傅在数月之前就着手打造一支金盏素玉流苏簪子出来,大把的银钱花了出去,正巧赶着时间造了出来。林夫人想着的是大办一场,故而请了许许多多世家子弟,打的什么主意林卿欢自然是清楚的。
“娘,您打的什么主意我可是知道的啊,哥哥的婚事都是自己做主的,为什么到我这里就不一样了啊。”林卿欢看着林府的家丁忙进忙出筹备着自己的及笄之礼,管家都清点着各家送来的礼,自然都是挑好的送上。
林夫人看着自己女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免只能自己多操心一些。“你哥哥的事自己心里都有数,你这里八字还没一撇呢。京城的世家公子你都看看,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人,方便咱们日后多多走动。”
“那淮阳王爷的帖子可递上去了?”
“原来你是觉得阿瑾合眼缘啊。”林夫人立即打趣道。“你放心,阿瑾的帖子便是打早就送去了的。”
合眼缘吗?也许吧。她是相信宋怀瑾口中的少年是他自己的,那样感同身后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若非本人,怎能那样确切呢?而她更加确定的是,宋怀瑾口中的少女就是自己,在她的心底仿佛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不断地强调那个女孩子就是她自己,即使她记不得少年模样,但她也说不上来那是何种感觉,她坚信着那个少女就是她自己。
“母亲若是操心五妹的婚事,可要趁着这个机会多看看。”林卿欢抬头瞧见自己新入门的大嫂挽着林城过来了,一眼瞧去就像是一对璧人,看着母亲欢欢喜喜的样子,想来或许是极喜欢自家这个大嫂的。
“嫂嫂你怎么和娘一唱一和的啊,大哥你也不管管。”林城自然是不会去管这些,那个战场杀伐果决的将军此时正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林卿欢携大嫂入了座,吩咐人去小厨房多拿一碟蟹黄酥来,因着自家嫂嫂和自己口味相同,所以自家嫂嫂在林府入住以来,林卿欢总是会差人拿许多蟹黄酥和新进的茶叶过去,一来二往的,关系自然是比寻常妯娌好了许多。
秋天京中世家门阀多是爱吃蟹的,但官船第一网打上来的足称螃蟹都是特供皇宫的,因着林卿欢十分喜食螃蟹,第二网林府便早早地定了,选好了的母蟹八百里加急送进了京,先给林家的小女儿过过嘴瘾,剩下的也由湖水养着等着及笄礼那天再取用,其实林卿欢在大多时候都不太在意穿着,在她看来人若是为旁人活着许是太累了些,随意就好,故而她也不太在意旁人对她的看法,但在她看来只有一样是无法将就的——吃食,即使是在花谷的时间里,她也不曾委屈过自己的嘴巴一刻,样样都必须是挑好的,谈墨也由着她的性子,五湖四海地给她搜罗些厨子。
京中世家小姐们的及笄之礼从来都是一件大事情,只是林家本就不是寻常世家,林家幺女的及笄排场自然也比寻常世家小姐的排场更大了些,以至于京中但凡有点名声的媒婆都快把林家的门槛给踏破了,眼巴巴地盼着能说成这段亲事。衣裙是在及笄的前两天完工的,林夫人看着不大满意,也差人连夜加工改了许多,水蓝色的花裙映着鸢尾花图样栩栩如生,配着老匠人打出来的簪子,也直叫人移不开眼。
林老爷说完许多官场话之后,领着林卿欢挨家挨户的行着酒,像是寻常的聊着天。坊间见过林卿欢的人们都道,林家幺女的容色真真是称得上是艳色绝世,故而林老爷每走到一桌,那家总会将自己的儿子引给林卿欢介绍,来来往往林卿欢倒也觉得困乏,便左右望了望,瞧见宋怀瑾在同别家的小姐们闲聊,突然地就有些不舒坦却也说不上来,赌气似的也和别家公子唠着嗑,宋怀瑾瞧着她正言笑晏晏地跟别人说着话,全然不似跟自己说话的这般拘谨,故而也郁闷了起来。林言瞧见这一幕之后,就将他俩都喊了过来,林卿欢纵使百般的不情愿,碍着林言的面子也是过来了。
“王爷想来刚刚同欧阳家的小姐聊得开心,二哥莫搅了旁人的好事。”林卿欢阴阳怪气的语调,就是宋怀瑾这种反应比较慢的都察觉出来了,刚想进行解释,刚刚闲聊的欧阳家姐妹就走了过来,林卿欢看着她们就觉得说不出的不自在,就像眼睛里进了沙似的。
“欧阳姐姐的簪子,我瞧着像是万宝楼许师傅的手艺呢,姐姐戴着不可谓不好看。”
欧阳家的姐妹没料到林卿欢会这么说,故而笑着奉承道:“可不是呢。妹妹这一身苏绣的花裙才是真正的匠人手艺呢,就连簪子也是咱们没得比的。”
“我知道。”林卿欢的一句话呛得欧阳家的姐妹也不敢吱声,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这位林家最受宠的小姐,看着林卿欢的脸色两人也不做声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林言看着气氛不对,忙着上来打了圆场,林言是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同许多人打过交道,三言两语就把欧阳姐妹哄的开开心心。林卿欢看着自己的及笄礼也没自己什么事了,这样的场合本就是自己露个脸就行了的,多是用来和官场打交道,各家夫人联络感情的,就顺着长廊往下走打算回别苑去小憩一会,宋怀瑾却跟了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跑什么?我难不成还能吃了你?”宋怀瑾望着林卿欢觉得怎么都是看不够的,甚至在心底有一种想把她关起来只能自己看见的阴郁想法,着实也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林卿欢看见来人是宋怀瑾,也没好气地说着:“我这不是怕搅了王爷好事吗?怎么?欧阳家的两姐妹王爷没看够,我可是听说她俩还没婚配呢,王爷不去试试吗?”
“你吃醋了。”
“没有。”
“那说这些话来气我做什么?你明知道……”
“我不知道。”
望着林卿欢现在的模样,虽然往日往日音容已不见了大半,可使小性子的样子可还是和曾经一模一样,宋怀瑾轻叹了一口气,便拿出了一只被描得极为精细的盒子。“本是想在你的及笄礼上就拿给你的,可一直没寻着机会,打开看看,觉着可还喜欢?”
盒子中是一枚雕刻得十分精巧讨喜的坠子,图样自然是林卿欢的生肖,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背面便刻着是林卿欢的小字“乔之”,玉石触手生温,是坊间不易寻得的实实在在的好东西,而更加可贵的便是心意,比寻常富贵家送的礼上心了许多。想起之前宋怀瑾生日自己送的那坛桃花酿和砚台,真是叫人汗颜。“之前你的生辰我送你的酒,你喝了吗?”
宋怀瑾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想来或许是不生气了,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我不喝酒的,只觉得你送我的是好东西,便埋在了后院的桃树下,你送的墨倒是很好用。”
京中世家公子少有不喝酒的,这像是他们与生俱来的一种本领,酒肉、女人、金钱这些都是他们一生中不可缺少的东西,他们不在乎品性,不在乎学识,而多数在意的仅仅只是相貌和家世。而宋怀瑾仿佛就是他们之中的一个例外,虽是亲王却不看重门阀,承袭祖上爵位却不玩弄权术,放眼江河,寄情山水,他是京中那位最非凡的少年。
“我送的桃花酿是我在花谷的时候亲手酿的,酒自然是越陈便越香,今天是我的及笄礼,自然没有不喝酒的道理,正好我这里还有一坛,可愿陪我小饮一杯?”
“自然。”
月明星稀着实算得上是一个赏月的好时候,桃花酿是春酿,下酒的桃花取得也是盛开的桃花,下的是十足十的量,上口虽不醉人,而后劲确实不小。林卿欢的酒量本就是不浅的,但是她却有一个习惯,一旦喝了酒便有许许多多的话是说不完的,故喝了酒便同宋怀瑾论着大好河川,侍女们适时地站在远处,看着月下一对璧人的嬉笑怒骂,只觉得岁月静好,此情此景在当今世道已是不可多得。
林卿欢闹着闹着就看见宋怀瑾不像不会喝酒的样子便又给他斟了一杯,祝酒词还没说完,就一头栽了下去,宋怀瑾眼疾手快地连忙扶正了她的脑袋,他是见过林卿欢醉酒的模样的,小时候林言去偷夫子的酒罐子,林卿欢也会跟着喝一口,跟着喝了之后就会开始哼着京中时兴的童谣,宋怀瑾便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听着,轻轻地给她和着拍子,一直以来宋怀瑾待她便是无底线的纵容,由着她像孩子般的胡闹。
宋怀瑾等了一会,见林卿欢不见转醒的样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取过自己的狐裘给她覆了上去,本是想走的可又折转了回来,忽而俯下身亲吻着林卿欢鬓角的碎发,大抵还是天暗下来的,宋怀瑾终是没有看清林卿欢面颊上渐渐染上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