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沉荆酒楼天字号包厢内，烛火长明，春日的冷风从窗子缝隙吹进来，烛火摇摇晃晃，宋文汐不由得升起一丝凉意，只是那颗真心更冷。

裴司一身清衣，面如冠玉，手中捏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瓷茶杯，眉头皱得很深：“文汐我知道这四年苦了你，可你也知道，侯府权势滔天，与方**的婚事实在是身不由己。“

宋文汐捻了捻手里缀在玉佩上的珠子，疑惑不解：“既然身不由己，早早退婚即可，为什么直到今日才约我至此？“

“呼......裴司装模作样吐出一口气：“你我二人到底有着四年情意，我实在不愿抛你弃你......“

宋文汐微微歪头等着他的下文。

“可你出身商贾，与我裴司实在是门不当户不对，方**倒是心善大度，同意将你一同纳进府中，虽然是妾，但是可以以平妻的礼遇入府，死后也可与我同穴而葬，这已经是方**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裴司目光炯炯地看着宋文汐，似乎真的觉得他的这个提议对宋文汐来说会是什么莫大的施舍，倒是把宋文汐看笑了。

她不由得怒道，“裴司，四年前你还只是一介布衣，母子两露宿街头，我父亲看在与你父亲是旧识的份上才让你与我结亲，那个时候你是否觉得我会配不上你？”

裴司有些难堪，他侧过头不敢再看宋文汐：“你怎么变得如此咄咄逼人？刚认识你时你并非如此不知礼数，与你的夫君争吵不休，你懂得三纲五常吗？“

宋文汐冷笑，变的人不是宋文汐，是裴司这个负心汉。四年前，哪怕两人不爱对方，裴司也能给她最起码的尊重，谦逊，懂分寸，彬彬有礼，偶尔见面都要顾及宋文汐的声誉，生怕坏了男女大防会让她陷入流言非议。

可现在呢？京城中传言满天飞，都在笑话她是个半路被退货的弃妇，他不过问也就算了，偏偏挑了这么水深火热的日子，要她洗手去做妾。

“你不顾及你我的情分，可是父亲对你那么好，为你四处拿银子打点，东奔西跑，生怕你受了半点委屈，如今宋家被查封，父亲一病不起的消息传了满京城，你来看过吗？你辜负真心，就该吞一万根银针......“

“够了！“裴司猛地掷了茶杯，怒气冲冲，总把这件事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他们宋家到底是怎么想的，裴司会不清楚吗！

“你父亲会好心送我科举吗？如果不是看上我的才华，不是因为我终有一天会夺得榜首，他会尽心尽力为我打点吗？你不就是舍不得状元夫人的美名吗？不就是舍不得裴府的荣华富贵吗？说的那么好听，不还是贪慕虚荣的**！“

“你！“宋文汐气极，胸口**辣的疼，自诩君子雅士的裴司，竟有一天会对自己破口大骂。

裴司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一脸无可奈何地牵起宋文汐的手：“文汐乖，我们各退一步，我也是为了你好，不然日后你还要如何嫁人？你该为自己考虑。“

宋文汐抽出手，面无血色。

裴司看着她的表情，见事情似乎没有余地，烦躁地皱了皱眉。

宋家家底深厚他是知道的，又舍得为他拿钱，买书买纸都是豪掷千金，他舍不得这棵发财树，再加上宋文汐手中还有一味秘药，可以为心症数年的母亲续命，他更不想放手。

钱，他想要，名，他也想要，到时候一妻一妾，商道官场他都握在手里，不说权势滔天，反正家财万贯是不会少的。

可他怎么能说出来呢？他是君子，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也会爱财。

他对宋文汐十拿九稳，四年来，宋文汐不露锋芒，在裴家不辞辛劳照料母亲，在外也是贤妻良母的样子，不争不抢，只要宋文汐爱他，他就能抓死宋家大把的钱财。

“你我本无情意，如此一来不如退婚。“宋文汐垂着眼，表情淡淡地。

“你为什么偏要争正妻之位呢？“裴司只以为宋文汐还在置气：“本来就是你高攀我，我与侯府**愿意退一步让你进门已经是高抬贵手了。”

“更何况，我也是为了保护你，才出此下策，不然你们宋家抄家就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你跟你父亲，就都得死！”

宋文汐震惊不已，恨恨地望着他：“是你？竟然是你？”

前几日官府突然来人，将宋府上上下下封了起来，只说是父亲私售私盐，要查封七日，无论父亲如何据理力争，官兵一概不听，这才致父亲急火攻心中风不起。

宋文汐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会是裴司做的。想到这里，宋文汐攥紧了拳头，可恨的裴司，让父亲蒙受不白之冤，这口恶气她一定要找机会出个痛快。

“裴郎，还没好吗？”

屏风后徐徐走出来一人，珠钗叮当，火红的襦裙，看起来贵气十足。

加上那甜腻腻的声音，是个人都会为之动心，怪不得裴司赌上名声也要与这嫡**成亲，想必看上的不仅仅是人家的家世，更是人家的这把子温情吧！

裴司看到方靖柔出现，急忙迎上前去将人搀扶着，谄媚的模样，更让宋文汐火气十足。

她与裴司相识四年，裴司从来都是不温不火，即使宋家给了那么多银两，裴司也一直都是高傲淡漠的样子。

宋文汐只道是秉性如此，原来不过是从开始就看不起宋文汐。

“马上就好了。”裴司一换刚才盛气凌人的模样，对身旁的方靖柔温声道。

“姐姐，你不愿为妾，我也不愿意与人共享夫婿，不如我们做一场交易？”

方靖柔眉目之间流转着精明，昨日裴司同她商量要纳宋文汐为妾时她就有些不愿了，说什么宋文汐家中富庶，光是嫁妆都够他跟方靖柔花上几年。可方靖柔才不信，宋家再怎么有钱都不会比侯府富庶，怕不是裴司还对宋文汐余情未了，故意用娶她为妾作为缓兵之计，两人到时还能再续姻缘。

她可不想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

裴司连忙上前阻拦：“阿柔，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方靖柔白他一眼：“本**反悔了。“

宋文汐戒备地看着两人，还真想听听这两人还要怎么算计。

方靖柔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姐姐，我与裴郎两情相悦，姐姐你出身商户，对裴郎的前程没什么裨益，裴府不比那些小门小户，要娶妻也要娶门当户对的高门贵女，姐姐......”

方靖柔上下扫视宋文汐，拿帕子遮了遮鼻子，嫌弃之色溢于言表：“怕是不相匹配。”

方靖柔两手绞着帕子，看了眼宋文汐的表情，一脸鄙夷继续道：“我与裴郎的婚事自是已经定下，只是如今京城传得沸沸扬扬，都说裴郎一朝得势，飞黄腾达之后抛弃发妻，这个说法，不好。”

方靖柔最看重名节，她是清清白白的侯府大**，可不能因为这等子腌臢事儿败坏了她的名誉，她只想着赶紧解决了宋文汐这个麻烦，希望城中留言消散，其余的，都跟她无关。

宋文汐没接话，方靖柔自顾自往下说着：“姐姐你去跟他们说，就说婚约之事早已作废，男婚女嫁皆为自由，裴郎未曾抛弃发妻，我也未曾抢别人夫婿，如何。”

宋文汐垂了垂眼，心中冷哼，京城上下已对此事深信不疑，宋文汐主动承认退亲才能真正破局。

毕竟，裴司作为既得利益者，说出来的话不可信，可如若是受害一方的宋文汐来讲，众人也许真的会信。

看来，是宋文汐小看了方靖柔，她才不是养在深闺天真烂漫的高门贵女呢。

“不过，我为什么要答应呢？”宋文汐冷冷开口，“他说我父亲售盐，证据何在？我们宋家坦坦荡荡，不怕官兵来搜。”

“呵！”

方靖柔嗤笑一声：“官大一级压死人，你可以赌一把，看我家有没有这个指白为黑的能力。”

宋文汐攥紧了拳头，恨不得将这两人原地活剥。

稳了稳心神，宋文汐强压下怒火：“方**说笑了，你与裴公子是天造地设的才子佳人，这不是上京城人人皆知的嘛！”

方靖柔得意地笑了笑，帕子捂着唇角：“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就要在别人口中听到我想听的。”

“我还有一事。”宋文汐稳稳心神，将最后的要求说出口：“既然要退婚，那就应当两家互签退婚书，还要由宋家来写，我答应你们的要求，我也不能在这件事上失了名节。”

方靖柔嘲讽一笑，眼睛中的讥诮不加掩饰：“京中谁还会求娶你啊，名不名节有什么用？别痴心妄想了，退婚书要写也是裴家写，你算个什么东西！”

说罢，方靖柔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