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芸书进门时,一眼就瞥见了屋中那个身着青色盔甲的高大身影。
郑少翎的相貌,一向端正挺拔。毕竟风流的人,要有风流的资本。
边关七年岁月,更让他添了几分威严。
“芸书来了,你自己说吧!”郑老夫人冷眼道。
“祖母,世子。”霍芸书上前,微微福身,淡淡道。
“芸书,你病可好些了?”
郑少翎假意关心着,想要拉过她的手,霍芸书却后退一步。
“好多了,多谢世子关心。”
声音冷淡,却悦耳如银铃。
她的病还厉害着。她能稳稳地保持端庄体态从门口走来,已是尽了极大的力气了。
“刚才还能说会道的,这会儿怎么蔫了?”郑老夫人道。
郑少翎动了动嘴,开口道,“芸书……”
“你带了一个姑娘回来,是吗?”霍芸书打断了他。淡漠的目光里几无情绪。
郑少翎和郑老夫人对视了一眼,随后才应,“是。”
“那就请她过门吧。至于她的孩子,虽不是嫡出,但好歹也是郑家血脉。就把他一起接进来。”
说话间,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二人的神色,“这样办,有问题吗?”
斟酌了下,郑少翎又说,“芸书,你近来身体欠安,不如,这主母之位,就交给她,让她帮你料理家事。你在这府中,一切吃穿用度如常。”
果然,又是这套说辞。
“我今天来,就是想和祖母说这件事的。这主母之位,我也坐累了。七年前,芸书承蒙靖安侯关怀,才能留在这侯府里。这七年,世子身处边关,我惦记着侯府恩情,才勤勤恳恳地操持着府中大小事务。世子如今回来了,我也放心了。这府里,也没有再用得着芸书的地方了。祖母和母亲若是同意,请世子予我一封和离书,让我堂堂正正地离开侯府。”
郑少翎一怔。
一切……竟会如此顺利?
不过,他还未开口,郑老夫人又用拐杖狠狠磕了一下地面,哑着嗓子,痛心疾首,“芸书,你怎能说这样的话?”
她又转向郑少翎,厉声道,“翎儿,这都是你干的好事!你想让那乡下丫头做正房,除非我撒手人寰。否则,我绝不答应。要么,你就让那丫头以侧室的身份过门,要么,她就永远别想踏足我郑家一步!”
“祖母……”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若没有其他事情,你就退下吧。”
郑少翎无奈,只好作了个揖,离开了议事堂。
屋里只剩下郑老太太、霍芸书和秦妈妈。
“祖母,那我也先告退了。”霍芸书道。
“不急。”郑老太太说,“芸书,翎儿他不懂事,你一向深明大义,怎么能提和离一事呢?名门女子和离,古今罕有。霍家从前在京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翎儿真写了和离书,传出去,这不是给霍家蒙羞吗?”
“霍家蒙的羞,还少吗?”霍芸书淡淡地笑,“我很感谢祖母的收留之恩。可七年前我进门的时候,京中有多少人知道我的去向呢?”
当初,郑少翎对霍芸书本就没有半点情意。
娶了罪臣之女,对他而言,更是一件极为丢人的事。
再加上,那时有关霍家的事,好像成了一种忌讳,提也提不得。
因此,郑家没有大操大办。霍芸书进了靖安侯府一事,并未在京中传开。
霍芸书动了动嘴角,又道,“所以,我不怕蒙羞。当年抄家之辱,我也熬过来了。如今一封和离书,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芸书恳请祖母,准许我与世子和离。郑家的恩德,芸书永远铭记在心。”
郑老夫人思忖了下,面色凝重。
现在的郑家,可不能没有霍芸书。
靖安侯离世以后,郑家人心惶惶,如一盘散沙。
郑老夫人年事已高,靖安侯夫人许氏又一向不问府事。
得亏了有一个霍芸书,才能让这家像个家。
井然有序,衣食富足。
世事真是有趣。这个霍家的女儿,竟然助他们欣欣向荣。
“芸书,我一向是疼爱你的。这和离一事,事关重大,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你若有什么委屈,跟祖母说,祖母一定帮你讨个公道。”郑老夫人在秦妈妈搀扶下缓缓起身,走来挽住霍芸书的手。
“芸书没有什么委屈。”
“是不是因为那小妾的事?芸书,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永远都是郑家的主母。今晚,我就叫翎儿去你房里。”
秦妈妈也在这时凑过来低声道,“夫人,这世子刚回来,你得好好培养培养感情。那小妮子只是长得俏丽,不出几天就腻了。你呀,平日里好好打扮打扮,多穿点红的粉的衣服。世子到你那儿去的时候,少点姑娘家的矜持,多点热情。一旦这生米煮成熟饭,世子不日就会回心转意的。”
霍芸书听完,脸上没有波澜,心里却难掩嫌恶。
忖量了下,她干脆顺水推舟,“祖母,晚上我想上街去逛一逛,买两件衣服。今天的晚饭,就由凌月操持吧。”
这七年来,霍芸书整日操劳府事。逛街一事,对她而言,实属罕有。
郑老夫人以为霍芸书终于听了劝,喜笑颜开,忙道,“好好,你去吧。多买些艳的回来。”
霍芸书微微颔首,“芸书告退。”
出门以后,秦妈妈俯在郑老太太耳边轻轻笑道,“果然,这闹脾气,都是因为世子。说什么和离,哄一哄就好了。”
郑老太太却难免心中犹疑。
霍芸书向来是一个有主意的人。不然,当年的靖安侯,也不会担心她一个刚满十七的女子。
只怕,她没那么容易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