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这地界儿,自来是龙子龙孙辈出,簪缨豪族之地。
今夜,这权贵窝里鼎盛百年的翘楚---镇国公府,大喜。
那阖府布置的红绸,如云遍布。
府门高悬的八九层宫灯,烛火辉煌。
挤进涌动的人潮去看,远远儿就能辨出,府外候着的,皆是奢豪的皇室贵胄车马。
车马后头抬的贺礼更是积了十里长街,堆金迭玉,浮翠流丹,霞映得满城沸腾。
纵是如此人山人海,人员冗杂的场面。
国公府的奴仆们手捧漆金托盘,鱼贯而出,仍规整有素地穿梭、服侍,不漏半点岔子,没得慢待、疏忽哪个。
其中,数个俏丽的丫鬟,将堆得冒尖的金银菓子如抛洒喜糖般,把把抓散出去。
漫天的浮光跃金,缤纷落下。
不拘是老弱妇孺,还是街边的小贩乞儿,都得了丰厚的喜宴利是,人人高唱着吉利话:
嘿呦喂!菩萨老爷!天上下金子啦!
不愧是秦二爷!秦二爷大吉啊!
秦爷大婚这场面真真儿百年难得一见!
着实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忒富贵呐......
浪涛般的恭贺称颂,伴随礼乐,顺着飞鱼走兽的无尽红锦毯,一路飘进府中内院。
直飘到新房外,淡去无声。
新房内,仅有三人。
除却两个陪嫁的丫鬟,那满城艳羡的新嫁娘,竟没乖巧羞涩地端坐在多子多福的红帐床中。
她支着下巴尖儿,身姿袅娜地歪靠在圆桌前,慵懒极了。
就着桌面龙凤烛的燃燃焰光,再打眼一瞧。
只见新娘子葱尖样的指,正挑着半块喜饼,一下一下地捻呢。
细碎的饼屑,香酥雪般,窸窣扬落。
甜腻的饼香随之漫开。
红锦盖头下嫣美的唇,悠悠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
那笑清清冷冷的,却妖得摄人心魄。
翠饼和阿秋看愣了许久才回神:姑娘从未这般笑过......但,真好看。
俩丫鬟想说服姑娘坐回帐中,好等姑爷来挑盖头,免得叫人进来看见,挑出错来不是。
没等开口,窗外先传来两道陌生女子的奚落声。
“劳什子的大将军之女,我看就是乡下来的破落户!才陪了三百多抬嫁妆,也有脸迈咱国公府的门!”
“呵呵,你不知么?她全家都是地里刨食儿出来的泥腿子呀,听说从前还养鸡鸭猪狗,一身的畜生味儿,想想就熏臭,没得叫人恶心.....”
“难怪,方才我就瞧她缩手缩脚的,拜堂时还崴脚磕绊,差点摔了个狗趴!没教养的丢人玩意,连我房里的洗脚婢都不如,凭甚她能当正头奶奶!”
“小门小户出来的低**罢了,要不能见了二爷一面就神魂颠倒,死皮赖脸地硬塞进府?咱们都是光明正大纳进来的,如何能和她一样,你也稀得比。”
“正头奶奶?嘁,不过是仗着有个庶民翻身,混成大将军的爹罢了,她也不看看咱二爷院儿里住了多少美人,哪个出身简单?这高门里的事务,又岂是个没见识的土货能闹明白的,呵呵,且看她这奶奶能当得几日......”
说罢,窗外便响起一串银铃般的得意笑声。
翠饼听了几乎气炸,反了天了!她家姑娘可是秦府明媒正娶的主母奶奶,才拜过堂呢,就有**来寻晦气!
她和阿秋就要开窗呵斥,桌旁柔软轻和的嗓音响起。
“予我擦擦手。”
不知何时,沈柔珠已不再糟蹋那喜饼,好脾性地伸出手。
“是,姑娘。”
得了令,两个丫鬟利落地端水取帕子,给主子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