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十几步路,步步如刀戳心。
病床上,孩子脸色苍白如纸,看到她,却还抬起小手,拉着她安慰:“阿妈别哭,我不疼……”
程采芸握着孩子的手,颤巍巍贴着脸颊,强扯出一个笑:“好,阿妈不哭。”
可眼泪却掉的更凶了。
“阿爸呢?他是不是出任务还没有回来?”
眼看着孩子失落,她忙急声补充:“没有,他马上就回来看你,安安,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安安难掩失落:“阿妈,我听到医生伯伯和你说的话了……”
声音也越来越虚弱:“我知道我长不大,不能像阿爸那样保家卫国……但我听说,遗体捐献也算做贡献,我如果捐了遗体……是不是也能成为光荣的军人?”
程采芸张嘴想回答,却哽咽着说不出一个字。
她的乖安安……
她从小就聪明伶俐的孩子,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喊一声疼,却还心心念念想着追随着殷旭尧……
“当然能!”
身后,程连长忍着泪点头:“孩子,程叔叔可以做你的担保人,我带你宣读入伍誓词好不好?读完誓词,你就是一个光荣的军人了!”
“谢谢……程叔叔。”
安安眼里却忽然被注入了光。
“好,跟我念——”
“我愿意成为一名光荣的军人,我宣誓——服从领导,服从命令,我愿意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程采芸死死咬住唇,握紧安安的手,帮他握拳放在耳边。
哪怕眸光涣散,喘息着,他却撑着用稚嫩的声音,耗尽全力跟着念——
“我愿意成为……一名光荣的军人,我宣誓——服从领导……服从命令……我愿意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严守纪律,英勇顽强……不怕牺牲!”
“……绝不叛离军队,誓死保卫祖国……”
一字一句,孩子越认真,程采芸心越痛。
最后,她眼睁睁看着那握紧的小拳头缓缓松了下去,念出一句——
“宣誓人……殷……寄……安!”
“啪嗒,啪嗒。”
孩子的手彻底垂落,程采芸的泪也如雨滚落。
“安安……我的孩子……”
她再也忍不住抱紧手术台上的小身体,可孩子却还是一点点阖上双眼。
“阿妈,我有点累,想睡觉了,等阿爸来了,你再叫醒我,好不好?”
“……好”
程采芸极力忍着悲苦,艰难挤出一句哽咽。
下一瞬,小胸膛再也没有起伏。
他停止了呼吸。
“安安!”
程采芸紧紧抱着孩子的身体,心撕心裂肺般空洞。
“安安,是阿妈没有照顾好你,阿妈对不起你。”
“我不配做你的阿妈……下辈子,投一个好胎,找一个爱你,疼你,也能护着你的阿妈吧……”
冷夜寂静,压低了悲呛传出抢救室,传出走廊,叫所有人红了眼眶。
无人上前打扰母子的最后告别。
第二天。
遵照安安的遗愿,程采芸在身体捐赠协议书上签了字,办理好手续后,又到了傍晚。
“程同志,时间到了,我们得带着孩子遗体走了。”
麻木的心又是一阵刺痛,程采芸直直望着医院门口,最后的告别时间到了,殷旭尧依旧没有露面。
他就那么忙,连最后和孩子告别的时间都没有?
“滴滴!”
灵车出发。
大雪纷飞,天地同悲。
“安安!”
她追着车奔跑,摔了一次又一次。
最后凝着再也看不见的车尾,一声声嘶喊——
“安安……我的孩子……”
“一路走好!”
雪越下越大,路上早已没了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程采芸木偶一般爬起来,一瘸一拐,浑浑噩噩朝家走去,却在军区医院不远处的路口,见到了殷旭尧的军用吉普车。
他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去医院送一送安安?
细痛啃噬着心,她僵硬走上前,果然在车前见到了一直没有踪影的高大背影。
刚要上前,却听到背对着她站着的殷旭尧,和殷娇斓的对话——
“阿尧,确实是如惠违规带孩子去了漠河禁区才惹来雪狼,咬死了安安,但如惠初来漠河,她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她不是有意的。”
“现在如惠内疚得整夜睡不着,短短一天瘦了十斤,好几次哭晕过去,我看着实在心疼,你看要不这事就算了,别追究她的责任了,成吗?”
程采芸心口一刺,握紧的拳头不断的颤。
怎么能算了呢?
漠河禁区竖了那么多禁止闯入的警告语,孙如惠一个大学生难道不识字?为什么要带孩子去那样危险的地方?
心疼孙如惠?那谁来心疼她的安安?!
她死死盯着前方熟悉的背影,胸膛剧烈起伏。
又气又疼。
下一秒却听殷旭尧说——
“我会把影响压到最低,遇到狼这事和如惠无关,是孩子没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