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八月的天安皇朝。

正值盛夏，原烈日当空，现却天色阴沉，望向天是铺天盖地厚厚的，低低的，灰沉沉的浊云。

狂风骤然而起，雷雨倾泻而下。

农庄门口，此刻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四个护卫站在一旁，车夫站在马旁用力扯着缰绳安抚被恶劣天气惊吓的骏马。

一个老嬷嬷撑着伞站在农庄门口用力拍打木门，扯着嗓子朝里面大喊：“阙儿**，快点出来，我们该走了！”

态度嚣张，语气中充满了不悦，丝毫不将当下要接回家的**放在眼里。

破旧的屋子里，一个土炕，一张破草席，一条破被，一张坑坑洼洼的木桌子，地上摆着一个破陶罐，接着屋顶滴落的雨水。

屋内的窗前，少女站在窗前，望着乌压压的天。

一身宽大粗布衫衣套在身上，更显她瘦弱单薄的身子，未梳发髻的一头青丝随意散落在身后。

她肤白似雪，神色寡淡，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下是一对碧色眼瞳，却冷若如冰。

“今日还真是回京的好日子！”程阙儿攥紧了双手，抵御着无尽仇恨撞击浑身的疼痛。

她，程阙儿，天生异瞳，睁眼便是碧色的瞳仁。

虽出生被世人称为妖女，祸星，但她依旧是程家尊贵的嫡女，被父母疼爱。

可六年前，一场变故，父母双亡，幼弟失踪，程家易主，她被扔到农庄自生自灭。

疼，剜心刮骨的疼！

六年来的忍辱负重终于让她等来了机会。

农庄负责的李嬷嬷走了进来，看到窗前的少女，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端着手中的托盘，大大咧咧走了过去。

她想不明白主家怎么突然要把这个扔在乡下六年无人问津的**接回去。

同时她心里也在恐惧。

这六年来她如何对待这位**的，她自己心里很清楚。

她很害怕程阙儿回去后，有权有势了，就会报复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想到这里，她原本想厉声唤『死丫头』的话咽了回去，变扭着恭敬地唤道。

“阙儿**，过来换......”

她话还未说完，一道凌厉的视线就落在了她身上，后面的话立刻哽在了喉咙处出不来。

“你唤我什么？”程阙儿转过头来，对着李嬷嬷温柔一笑，声音轻柔。

看似温柔的笑，却一丝一毫都不达眼底，看在李嬷嬷眼里是那么的惊悚恐怖。

她连忙颤着声音改口，“大，大**！”

方才那一刻，她仿佛感觉一只手死死掐住了她的命门。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程阙儿。

但是那一瞬间的窒息感一下子就消失了，等她再看去时，又是一切正常。

眼前还是那个低眉顺从小心翼翼的程阙儿，仿佛方才只是她一时幻觉罢了。

程阙儿将李嬷嬷的神情更换尽收眼底，没说任何话，乖巧地转过身去，解开腰间的衣带。

今日是她被迎回京城的日子，自是要换身干净得体的衣裳。

当今天安皇朝，宦官当道，以九千岁顾瞻为首。

前些日子她那位二叔，也就是如今的程家家主，给西厂督主送了份大礼。

没想到转眼西厂却落入了顾瞻手里，程家也因此盯上了。

献程家一女，换程家无恙。

程阙儿在这件事发生没多久，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前日，程家管家前来取货，她便给了管家一点好处，托他带了一封信给她那位正苦恼焦急万分的二叔。

目的就是为了让二叔记得他还有一位侄女。

她那位二叔果然没有让她失望，想起她来了。

而今日就是要迎她回京，去给一个太监做妾。

程阙儿将粗布衫脱下后，她的后背暴露在李嬷嬷视线里。

当李嬷嬷看到那可以用『恐怖』二字形容的后背，虽然以前就已经见过无数次，但是还是会忍不住心惊一下。

其他女娘子那后背哪个不是光滑白皙，唯独程阙儿的后背坑坑洼洼，狰狞的可怕，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不仅如此，这位还有一处跟其他女娘子不一样。

人家女娘子那眼睛都是黑白分明的，可这位却是一双碧色异瞳。

传闻这程阙儿一出生便是双异瞳，当夜风雨大作天显异象，可把人吓坏了。

世人都说这位是妖孽转世，不然怎么会生出如此奇怪的眼睛，前所未闻。

李嬷嬷压在心底惧意，拿着衣裳快些给程阙儿穿上，就连忙开口催促着她离开。

“阙，大**，这梁嬷嬷已经在外等了半个时辰了。”

本来李嬷嬷是想将人放进来的，但是程阙儿不让，她又想着程阙儿马上要回京飞黄腾达了，想着就不敢得罪了。

程阙儿听到了，并没有理会，迈着信步朝外走去。

李嬷嬷见状连忙跟了出去，拾起门边依靠的伞打开给程阙儿撑着。

农庄门打开，梁嬷嬷那张刻薄扭曲的脸立刻就入了程阙儿的眼。

梁嬷嬷也没想到这门突然就打开了，险些踉跄摔了一跤。

这一下让她不悦的心更加不舒坦了，顿时火气冒长，怒目瞪向程阙儿。

她不同李嬷嬷是在这农庄，她可是在主家当差。

可是知晓这主家将程阙儿接回去做什么。

给一个阉人当暖床丫头。

想想她就冷笑不已，这样的人她才不会给半点好脸色。

程阙儿微微掀眸，碧色的眼眸透着一丝无辜，“梁嬷嬷是生气了吗？是阙儿惹嬷嬷生气了，那阙儿还是不去了，免得继续惹嬷嬷生气。”

软声软气，声音都带着颤音，像是很害怕的样子。

可这一句句却丝毫不给梁嬷嬷辩解的机会，字字诛心。

梁嬷嬷这心中的火还未发出来就被硬生生给噎了回去，一双浑浊的眼睛瞪大，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反应过来程阙儿的话后，脸色当即难看的不行。

不去？

不去那还得了，她来这的任务就是安然无恙将这位接回京城去。

若是程阙儿不去了，她拿什么交差。

梁嬷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被一个小丫头将一军。

“阙儿**，怎么会，老奴怎么会生气，你看错了。”梁嬷嬷连忙拉住欲要退回去的程阙儿，将人拉了回来解释。

李嬷嬷活了一把年纪，怎么会看不出程阙儿是在给梁嬷嬷下马威，她眼珠子飞快地转了转，讨好地出声，语气讽刺，“梁嬷嬷，你在唤谁阙儿**！”

梁嬷嬷眉心一跳，脸色青青白白的瞪了李嬷嬷一眼，看向少女，最后咬牙不甘心地唤了一声，“大**！”

程阙儿原本害怕的小模样立刻消失不见，一双碧色灵动的眸子，满眼天真，单纯地笑着说：“梁嬷嬷没有骗阙儿，果然没有生气，会唤阙儿大**了。”

若不是程阙儿一脸天真单纯的模样，梁嬷嬷都要怀疑这死丫头是故意的。

她干笑了两声，“大**，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

马车启程后，阴沉的天气竟慢慢的转晴了。

京城城外。

程苍二房，程归三房，程家所有人此刻都站在城门口，站在烈日下，看着前方。

这过路的百姓见状都不由地惊愕围观，议论纷纷。

程家乃是大家族，如此被人围观也算丢尽颜面，本来他们不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前不久程家护卫快马加鞭回来禀报。

其中意思大概就是程阙儿要在城门口见到程家众人迎她，若是没有，她立刻转身回去。

这有求于她，只能忍气出现在城门口。

而此刻马车慢慢地出现在众人视线中，过路人立刻噤声，一瞬不瞬盯着慢慢靠近的马车。

马车缓缓的在众人面前停下，车夫立刻跳了下来，紧接着车帘掀开。

众人立刻就瞧见马车内坐着的人。

但很快梁嬷嬷走了出来，车帘又被放下，里面坐着的人还未看清。

梁嬷嬷一脸复杂之色地走到程苍面前，弯腰行礼地喊了一声，“老爷，大**说迎人就要有迎人的规矩礼仪。”

程苍脸色顿时黑沉的要滴出水来了，其他程家众人也是听见了梁嬷嬷的话，脸色不比程苍好到哪里去。

三房的小女儿程楦不悦地喊了出来，“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

“闭嘴！”程苍厉声呵斥打断了程楦后面不知死活的话。

现在程阙儿可是他要献给九千岁府去的，顾瞻也是知道的。

不管程阙儿日后在九千岁府如何，但她就是顾瞻的人了。

顾瞻的人岂容他人这般辱骂，简直找死。

程苍紧了紧藏于袖中的手，最后眼眸一眯，手一松，带头拱手躬身高呼道：“迎程家嫡女回京！”

他作为家主都开这个口了。

程家其他人纵使再万般不悦，也不得不放下尊严，排排站好，拱手朝马车躬身高呼。

“迎程家嫡女回京！”

场面壮烈，气势壮大，声音洪烈！

几十号人站在城门口大声高呼这短短一句，响彻京城城门上空，震惊所有看客，所有守城侍卫。

这绝对是头一遭的，便是公主回京都没有这架势。

马车内，程阙儿缓缓睁开了双眼，碧色的眸子闪动着一抹幽光，嘴角缓缓勾起。

一切都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