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灵,你去让小厨房煮些东西驱驱寒。”金老太君转头吩咐一旁的华灵。“早春的天冷,这孩子连外披也不穿戴就一个人跑出来。”
杨赛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在屋内有嬷嬷丫鬟的情况下,华灵还会被老太君吩咐去小厨房跑腿传话。
华灵的反应则很快,下一秒应承着出去了。
“对不住徐小将军,家里的这些事让你见笑了。”金老太君戴上和蔼笑容看向徐延昭。“这次多谢你跑一趟苏州送杨赛,晚上一定要留下来吃饭。”
“多谢老太君......”徐延昭的话说了一半就被门外进来通传的仆人打断。
“启禀老太君,长公主到了。”
昭阳长公主刘婧尧,皇帝一母同胞的亲生妹妹,也是这个皇朝内最为特殊的一个公主。
刘婧尧虽为女子,但性格肖似男子。她善于习文练武,熟谙朝堂之道,更是在皇帝亲征大月族的时候自大月国主的狼牙棒之下亲手救过当今圣上一条命。
因此刘婧尧在大胤朝的实力与威望,无论在朝堂还是民间,具都远远是超过于一般皇子的。
一听到下人禀报长公主到了,屋内的人除去手持龙头拐杖的金老太君以外,统统都站了起来。正厅的大门一直敞开还未关上,杨赛的目光投向方才自己进门的时候转过的那个拐角。
女子云鬓高高挽起,眉目灼灼,她发饰虽然简单但是并不失华贵,是低调有内涵的风格,就如同杨赛头上戴着的那根玉钗一样。
梅花纹路的纱袍罩着乌金色的云绣衫,衣服上的梅花图样正好与她脸上的梅花妆相衬托。
杨赛瞧在眼里,她入宫的时候见到皇后李棠那金贵十分的打扮,就连风一吹一过头顶上的首饰都在劈里啪啦的作响。刘婧尧的地位即使不比皇后,也是天下第二的女子,不至于穿的这么素净。
想必是因为要来杨家,特地换过的淡雅衣服。
“臣等,参见长公主。”
“老身,参见长公主。”
在场的人除去金老太君免去跪礼以外,所有人按照礼制都应该给刘婧尧下拜。
“快快请起。”刘婧尧快走了两步路,上前把离自己最近的杨赛搀扶起来。“本宫此来杨府,为的是探望阿赛。本宫一向与穆茹情同姐妹,诸位不必客气。”
她言谈之间,目光落在杨赛头顶的那根玉钗子上,显然是认出了这是自己当初赐给杨赛的母亲穆茹的东西。但是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了笑,便移开了目光。
众人连忙请刘婧尧在金老太君身旁落座,侍女的茶刚刚奉上,刘婧华抿了一口,就见刚去小厨房准备热汤的华灵带着两个婢女风风火火的进了门。
“见过长公主。”华灵倒是反应快,在看见刘婧尧的那一瞬间就端着热汤托盘给她行礼,当得到她点头的允许以后方才起身。
将热汤摆放在孙芳仪的面前以后,身后的那两名婢女也把自己端着的热汤给厅内的众人一人上了一碗。事毕,华灵琢磨着要不要直接回到自己之前落座的位置坐好。
“长公主您什么时候来的呀,怎么没让人提前通传一声,你瞧我这也没有给您准备......”思索半晌,她还是开了口。因为老太君吩咐自己准备热汤的时候长公主还没有进门,所以她准备的汤碗是少了一碗的。
可不能因为这件事儿让长公主怪罪。
“四夫人不用忙了,本宫今日亦不是来喝汤的。”刘婧尧搁下刚才品茶端在手里的茶碗,抬眸悠悠道。“在你含沙射影的暗讽安城君疯疯癫癫、招摇过市的时候,本宫就到了。”
刘婧华此言一出,满厅哗然,所有人具都低下头盯着面前的地面尴尬的不好去说什么。
杨赛被她这么一点,倒是发觉了华灵话里话外的心机巧思。在府外的时候她明明是在劝自己别和老太君起冲突,可进了门却明里暗里的挑拨。
自己常年不在祖母的身边,而四嫂却是日日侍奉,怎会还没有自己熟知祖母的脾气秉性?思及此处她心下已经有了戒备,刚刚入圈套只是觉得即使是回到京城也不用对家人设防。
现在看来或许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今日一事姑且作罢,因为这么偶然的事情可能也确实是无心之失。
“长公主有所不知,今日集市上是杨赛这丫头和状元巡街的队伍起了冲突。”最后还是金老太君主动开口打破厅内尴尬的僵局。“老身只是依据杨家的家法,来对她进行管教。”
“老太君。”刘婧尧打断了金老太君的话。“杨门规矩森严本宫自是清楚,不过您也别拿杨府的家法来压本宫。恶仆刁奴当街拦路欺侮当朝郡君,就算是杨令公还在,也要夸赞一声安城君今日打得好。”
刘婧尧口中的杨令公便是杨赛的祖父杨钊,曾经随燕王平定林氏外戚之乱的定国将军,官至中书令的一代贤臣。
在杨赛出生之前,杨钊就因为连年征战带来的旧伤患而不治病故了。虽然未曾见过这位祖父,但杨赛听大哥二哥两位说过,祖父为人风趣幽默、宽容大度,极其护短,与祖母是个截然不同的性格。
既然刘婧尧都把杨钊拿出来说事,金老太君自然不会对自己这位已经去世多年的夫君再多加反驳。一来二去之间,也表明了自己以后不会对于杨赛今天在外的所作所为追责。
杨赛一口口的喝着热汤,甜丝丝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食物下肚,她的思维便也活泛了许多。长公主替自己打发了祖母固然是好,但是她有什么非要来偏帮自己的目的呢?
她不相信刘婧尧单纯的因为在从军之时和自己母亲相识的那点情谊,在这个时候跑过来对自己多多招抚。
“七天以后本宫要在府里举办簪花对诗的春日宴。”刘婧尧淡淡道。“杨赛,今日本宫听闻你出宫归府便马不停蹄的赶过来,是专门来给你送请帖的。”
七日后杨赛的守孝期刚刚过去,参加宴会活动也不算逾矩。
说完,她自袖中取出了一枚令箭样式的东西,杨赛依言上前谢恩后接过。
那是一枚木制的簪花签,即使是捧在手心里她也能闻得到若有若无的花香气息。签子顶端是雕刻好的迎春花朵图案,签身是精致小篆书写的春日宴三个字,手握的地方则是用正楷规规矩矩的写着安城君杨赛的名姓。
“你可以带一名好友一同前往。”刘婧尧见杨赛收下了请帖,不再多言其他就站起身准备离去。“叨扰老太君和诸位了。”她简单客套了一句话,就连告别的词汇都不给她们多余的机会说,便如同一阵风似的离去。
刘婧尧走了,金老太君的脸色马上阴沉下来。她看了眼华灵,用十分生气的语调道。“若是不会说话,以后便不要说了。”
说完都不给华灵辩解的机会,手一伸搭在身后伺候的嬷嬷臂上,在搀扶之下慢悠悠走回后堂。
华灵被老太太当着三个小辈的面儿就这么落脸,心里必定很是不快,可杨赛注意到她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反应,情绪控制得很好。
“你们三个坐着聊聊天,我账目还没归置完。”华灵冲着屋内现在剩下的三个小辈笑了笑。“这不也是很久没见面了?芳仪想你们想的紧,天天念叨,这下好好聊聊。”
因着穆茹常年在外征战,杨赛二婶本就是凉州人士,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京城杨府便由华灵负责管家。
但现在华灵的意思很明白,就是给他们三个小辈聊天腾地方,不想在这里耽误他们叙旧。
确实如同华灵所说,杨赛、徐延昭和孙芳仪三人自孙芳仪成婚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再见面了。千里之外,再见凉州同袍故友,几人心中难免都有些感慨万千。
同屋叙话,旧忆重提,好不伤怀。
时间飞快掠过,也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孙芳仪叫来一边等候的侍女带徐延昭到客房休息,临走之时,徐延昭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了刚要迈出门的脚步。
“孙夫人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示意孙芳仪禀退两边侍女到厅外等着以后,徐延昭直接道。“杨赛,在宫里的时候,你记不记得,你我在皇后宫外站的那一阵子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谩骂声?”
杨赛当然记得,而且她还注意到了徐延昭微妙的表情变化,现在他这么说,想来确实是如同自己猜测的一样,听到了一些宫内高声喧哗的内容。
“皇后娘娘,似乎对四殿下在现场,却对我们和捕快的争斗不管不顾的举动很是不满。”
徐延昭应该是没有注意到刘瑾廷在今早围观的群众之中,但是杨赛见到了。刘瑾廷对自己行的那个靖安军军礼十分漂亮标准,他是支持自己的,杨赛感觉的出来。
如今听了这一番话,杨赛一时有些拿捏不准,皇后的愤怒到底是源于对自己和杨家的不忿,还是单纯的对于刘瑾廷本人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