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立夏小满,雨水相赶。
这场雨下得及时,引得御花园的花一朵压着一朵地开了。
贵妃喜紫金花,皇帝特派了三百宫女来御花园侍弄花草。
御花园远离宫廷纠纷,是个难得的好差事。
长姐用银两打点了关系,把我送了过来。
「这几年,长姐攒够了出宫的银钱,等你今日生辰过了,长姐送你出宫。」
长姐容貌不俗,在花朵簇拥下更显得温婉动人。
我不禁摘下近处的一朵粉花,别在长姐头上。
长姐眉头微蹙:「小花,宫里讲究不得这些,做事更要谨慎。」
我失笑:「今日是我生辰,任性一回又何妨。长姐这样好看,想必这样阿弥看了定是喜欢的。」
长姐脸上倏然像飘了两朵绯色的云。
「我不同你闹了,今日我去陛下身边当差,等我回来给你好好过生辰。」
可我没想到,我没等来长姐给我的生辰礼,等来了长姐的尸体。
长姐原本姣好的面容被划得面目全非,下半身面目全非。
从没有哪一天的雨,冷得过那天。
我小心地把长姐抱在怀里,一遍遍地唤她,希望她能醒来再叫我一声小花。
周围围着的宫女们窃窃私语,一个与长姐私交甚好的宫女说:「今日你长姐当值,贵妃正因选秀之事与陛下闹脾气,刚好看见你长姐头上别了一朵粉花,于是······」
贵妃用一句话,带走了我的长姐。
我长姐在殿上磕了不知多少个响头,只为了求贵妃饶她一命。
而贵妃却扯着皇帝的衣带,一步步走向里屋。
他们在长姐的声声求饶和惨叫中交合。
可怜我长姐咽气前央求那宫女回来给我带消息,叫我去她房间左边第三个抽屉里拿东西,立刻出宫,不要逗留,会有人接应。
「陛下还说,念她多年服侍,可以薄葬了她。」
那些太监从我手里抢走了长姐的尸体。
长姐留给我的,是一个铁匣子,里面是她存了多年的银钱。
出宫的名单里果然有我,负责出宫的管事收了我的银钱:「你确定要把出宫的名额让给别人?」
我把替长姐传信的宫女推了过去,她眼泪汪汪,我替她理了理衣衫。
「出去之后,替我和长姐再回一趟江南吧。」
皇宫是会吃人的皇宫。
但长姐的仇,我要报,就必须要留在这里。
为了报仇,我必须往上爬。
我盯上了皇后身边的位置。
我低头摆弄花草,那花茎上的尖刺扎破了我的手指,鲜血沁出。
血落在花蕊里,更显得妖艳。
我从小被父母抛弃,长姐在溪边捡回了还是婴孩的我,长姐一家,抚养我长大,对我视如己出。
每年新春,我和长姐、阿弥趴在墙头看远处天幕上绽开的烟花。
我以为日子就将这么恬静闲适地过下去。
直到那年山匪袭村,我们一家满门被杀。
长姐带我去山里摘药草,回来时家中已血流成河。
一夜之间,我与长姐家破人亡。
我与长姐自此登上了进京的商船,阿弥不放心,也跟着我们入了京。
长姐总跟我说:「当今的皇后是先帝特指婚给陛下的,两人属联姻,感情淡薄,而皇后在后宫中也不争不抢,才给了贵妃宠绝后宫的机会。」
进宫两年,我曾远远见过皇后一面。
她从贵妃手里救下了一个,因一时手滑跌了暖壶就要被处死的宫女。
寥寥几眼,却让我看出了一个将门之女的风姿。
管事的留意到我出神,那鞭子往我腰上抽了一道:「周嬷嬷就要来了,还不去准备准备!想掉脑袋吗?」
周嬷嬷是皇后身边的亲信,今日她特来此「预定」些花朵用于两月后的宫宴。
若得周嬷嬷青眼,我便能在皇后身边谋一个差事。
管事在远处吆喝,我闪进了屋,对着铜镜擦净了脸上附着的尘土。
长姐长相温婉柔和,我却生得一张眼似秋水含波,流转间带着说不尽风情的脸蛋。
入宫时长姐就勒令我每日涂灰双颊,这宫里,多的是心怀不轨的人。
宫中女子,若有权势在身,美貌是一种特权。
而若是没有权势傍身,美貌则是一张催命符。
周嬷嬷走入御花园时,一只野猫从草丛里窜了出来。